小蘑菇房子

资源魔 79 0
   下雨的时候就不太妙,雨水把我的头发浇得一绺一绺地,碎格子的围裙上,洗菜水和雨水混在了一起,根本分不清楚谁是谁,反正都是水。 把一盘炒青椒或者一碗香菇炖豆腐端上桌,我得从窗台下的水池到枇杷树下的厨房来来回回跑上好几趟,打伞并不方便,于是顺手抓起什么就顶在头上,有时候是一个脸盆,有时候是一张锅盖,雨小的时候干脆什么也不顶,光着头跑来跑去,油锅热了,这边菜还在水池边的案台上,得赶快。 我想整个南京城也未必找得见第二座这么漂亮的厨房了,小巧玲珑地站在枇杷树下,浑身银白,屋顶透明。当初我可是按照黄金分割律设计,然后才交给工人用铁皮和玻璃瓦制作的。真庆幸自己读书时数学一流棒,并且活到这么一大把年纪,记忆力还是好得没话说!0.61828182845……我至少背到小数点后十一位,如果一辈子都没有实实在在派过一回杂文随笔 用场,那不是白背了么?圆周率我能背到小数点后一百二十位,可惜的是,除了在熟人中明察暗访,逮住一个记忆力不如我的人,瞅准机会冷不防在他面前一张嘴,提勒吐鲁开笼放鸟似地把那群数字轰出来,然后得意洋洋收获炫耀的成果外,好象至今都还没派上什么用场,不过天生我材必有用,东山高卧时起来,再耐心等等,说不定哪天屋里的伯乐冰箱就踱到了屋外,捋着胡须,频频点头:“嗯,这个傢伙嘛,除了贪玩点,没正事点,整个人从里到外跟年龄不成比例点,却也还算老实,没干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坏事,总的来说还是可以调教,有望成人。”你瞧,事情就这么成了,谁说守株待兔不是聪明人的做法呢? 我的电饭锅叫刘姥姥,我的菜板叫悲惨世界,我的菜刀一把叫镆铘,一把叫公孙大娘,我的煤气灶叫火烧赤壁,我的小院叫东篱,我的栅栏叫马奇诺防线……你说我的厨房怎么可能没有名字呢?它刚在那棵枇杷树下蹲好,名字就从地里自己冒上来了——小蘑菇。 我想我一准是上辈子住够了金碧辉煌雕栏玉砌,把福都住没了,于是这一生就只有小蘑菇给我遮风挡雨,一朵挨一朵,顺着时间的河流,从森林漂到城市。其实都一样,人一躺下从头到脚不到六尺,人一闭眼整个世界就已经消失,在无边无际的夜的大海,左手摸索着找到右手,紧紧握住,问:“准备好了吗?可不许害怕哦。”另一个自己答:“报告船长,一切就绪。”是啊,哪一场睡眠不是一场孤帆远影的冒险?哪一回梦里不在无数异乡生死流浪?哪一次旅行不演绎悲欢离合的故事?谁知道第二天早晨醒来的,还是不是昨晚睡前的自己。每次一想到这件事,我都会一身冷汗,其实这件事情才更重要,至于住的是水晶宫还是小蘑菇,若跟这件事比起来,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说实话我也不敢住太大的房子,我怕过多的空白会把我仅有的一点热量吸走,两张床大的卧室刚刚好,一半是床,一半是地,夜里床睡着的时候,地醒着,因为床前明月光。到了白天,光线从窗子里洒进来,床醒了,地休息。总是一半阴一半阳,一半寂寞,一半欢喜,于是我的卧室也有了一个名字曰:无极。 夫子云:“食色,性也。”我说:“食睡,性也。”我的睡是纯粹的睡,干干净净,纤尘不染,跟色完全无关。如果夜的黑也是一种颜色,那么这种颜色大多时候都很美,安静如沉船后的海面,酣香如失忆的四季。仅仅……仅仅只在风雨加交的夜晚,闪电尖锐地划疼了天空,风象一个失去双目的巫婆,奔走着,嚎叫着,悲惨着,绝望着。仅仅只在这个时候,我会把被子用力裹成一个茧,然后藏在里面断断续续不出声地给自己唱歌:“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卖报的小行家,大风大雨里跑街跑……杂文随笔 ”,或者:“请把我的歌,带回你的家,请把你的微笑留下。” 象我这么一个向来比较勇敢无畏的人当然不至于胆怯一个没什么了不起的雷雨之夜,但是我真担心我的小蘑菇会倾斜歪倒,因为它整个的地基就是一个长方形的铁框,连钉子都没有卯一个。我住的这栋楼原有一个别名,叫淹水房,据历史记载杂文随笔 这里水漫金山的最高记录是齐到一个成年人的腰,好在从我搬来住后一直吉人天佑,最大的一次水灾也仅仅是流浪走了灶台下的几只铝锅,五年来,任它大风起兮云飞扬,我的小蘑菇房子始终安全如初。感谢上帝! 是的,感谢上帝让我在这座水泥的森林里,还拥有一朵小蘑菇房子,可以让我在小房子里面炒绿油油的西兰花,烙黄澄澄的小甜饼,氽白嫩嫩的豆腐汤,煮热腾腾的雪菜面……小蘑菇里满是人间烟火,满是温暖。 偶尔的雨天,很快就会过去。再过两个月,满树的枇杷就黄了,那时我的小蘑菇房子,在绿枝黄果的拥围中,宛如一个美丽的童话,而系着围裙的我,就象童话里点铁成金的魔术师,我掀动锅铲,尤如舞动魔杖, 一盘盘美味佳肴,从田野里飞来,从森林里飘来,我回过头来,对着空荡荡的院落,满脸含笑,大声问道:开饭啦,谁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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