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娥》

文/屹立 那年我十七岁，父母做为"五七战士"在偏远农村插队落了户，我随后也从知青点归户。 那是我回家后第一次到队里干活，随耕地的牛后面敲打土坷垃，休息时一个人郁郁地坐在地头，呆呆地望着一旁河沟发楞。 “九九那个艳阳天来喂哟，十八岁的哥哥呀坐在小河边。春风那个吹呀、吹得冰雪化…”清脆甜美的歌声刚荡起又断了，几个头扎着花头巾的女孩儿在一起撕扯、笑闹着，不时地瞥我一眼。 “玉娥，十八岁的哥哥在那儿呢，还不快去！”那几个把唱歌的女孩儿向我这边推搡着，只见她围巾都扯掉了，头发蓬松散乱着，边轻灵地躲闪边盯着我看。黑亮的眸子，丹风眼，柳叶眉，嫩白的鹅蛋脸上浸着红晕，清纯、无邪，焕发着勃勃青春。 一时间我感觉周围的景致似乎都有了变化，雾蒙蒙的远山清晰了，犁开的泥土散发着清香，牛倌吆喝耕牛的声音在田野中亲切的迴响… 玉娥只有十六岁，聪灵贤惠。她父亲当兵参加过抗美援朝，复员后回乡务农，玉娥骨子里也承继了她父亲的刚正之气。由于双亲年事已高，身下还有几个弟妹，家境清寒，玉娥读完小学就在家务农，挑起生活的担子，可谓里里外外一把手。但生活的压力抑不住她蒸蒸向上的朝气，有她在的地方，就有银铃般的笑声、歌声和轻盈的身影。 如果说初识玉娥让我背离故乡的愁闷淡化缓解，接下来她的举动则激发了我的血性和傲气。 玉娥是生产组长，经管着青壮老少三、四十人。一个年轻女孩，若不是样样农活都里手、拔尖，能分派、调度自如怎能服众？ 赶车、使牛的活儿她会；挑、抬、刨、搬的活儿她不输青壮；捻种、插秧、间苗、铲地一路领先；开镰收割时更是当仁不让，到了地头还频频帮助落后者，我也曾屡屡受到“关照"。至于分派活计，总能老少兼顾得当。 在她的激发下，我也是暗追不舍，后来有幸步她后尘，当上了小队、大队劳模。 玉娥的才气也令我刮目相看。有回公社文艺汇演，她一曲京剧唱段"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震撼满场，举、止、音、容都活脱脱的一个"铁梅"，没化装打扮连那条黑亮的大辨子都是原装的。 我跟玉娥渐渐熟谙了，每当见不到她的身影总觉得空落落的。我们之间无话不谈，平常做事也似心灵相通：每天到井台挑水总能巧遇；逢大队晚上放映电影时，我们在路上也总能碰到。有年冬天到离家较远的稻田里劳作，知道她沒有大棉袄，我就悄悄地给她带了一件军大衣。她又悄悄地塞给我一付才织就的毛线手套。 农村的女孩出嫁早，何况是玉娥这般女子。平时牵线保媒的就不少，玉娥都搪塞过去。二十岁那年，一个公社青年才俊登门求亲。他个人条件和家庭条件都好，比玉娥大十岁。不料玉娥想也未想，又一口拒绝了。那阵子我不知怎的，心里莫名的忐忑不安，也好心的劝玉娥应了这门亲事，不料玉娥当即跟我翻脸，掉头而去。后来听闻玉娥的父母为此事也着急上火，父亲还破天荒地打了她。我暗暗为她难过，那些日子她几乎没出工，即便出工时也一反常态，很少与人搭喳。 恰逢这时我被招工回城了，临走，我也没见到玉娥。 两年后，我父母也回迁城里。搬家那天，我请了假，匆匆去，匆匆回，给玉娥捎了条围巾，没见到她人，只得托人转给她。听毌亲说，这两年玉娥隔三差五就来帮忙做些挑水打担的活。车开时，我突然看到站在送别人群后面那个熟悉的倩影… 几年后，从进城打工的老乡口中我得知：玉娥出嫁了，嫁到很远的外乡。 天上嫦娥，地下玉娥，愿你一生安好…